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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解人頤》 樹德集

    作者:錢德蒼
    清廉類海瑞,晉南冢宰。以幣物為賀者,俱不受,報名紙用紅者,亦以為侈而惡之。鄒元標以青蚨三十文入賀,出諸袖中,海瑞見之喜曰:“如此方是!”乃受之。越數日,置酒酬鄒,惟肴四盂,市餅一盤,佳釀數巡而已。漢楊震性廉介,或饋以金,卻之。其人曰:“暮夜無知者。”震曰:“天知地知,子知我知,何謂無知?”卒不受。

    范文正公未遇時,嘗讀書僧舍。家貧苦,日以黃齏為羹。乃作一韻,中有聯云:“陶家甕內,釀成碧綠青黃;措大口中,嚼出宮商角征。”

    呂榮公晚居秀州真揚間。十余年,衣食不給。至有絕糧數日者,公處之晏然。靜坐一室,不問家事,并不以毫發事干托州縣。嘗作詩云:“除卻借書沽酒外,更無一事擾公庭。”明李遠庵,性廉介,一毫不取。鄭滄泉,韓曉乃其得意門生。一日,侍坐良久,有布鞋在袖,逡巡不敢進。公問何物,對曰:“曉妻手制一履,欲送老師。”公見其誠,取而著之。生平所受惟此。

    康熙甲子八月,中州湯潛庵諱斌,巡撫江南,蒞任以后,惟飲吳中一杯水,不受公私半文錢。興學校,講鄉約,崇節義,敦孝友,尚樸儉,毀淫祠,禁豪強,絕賭博。專務以德化民,改過即止,安靜簡默,無為而治。丙寅清和月,內召回京,輔導東宮。士民攀轅泣留,為之罷市。去之日,止有圖書數篋。人謂海中介、周文襄再見云。 

    儉約類甘矮梅先生有徒某,御史來訪,留之饌,惟蔥湯麥飯。因口占一詩云:“蔥湯麥飯丹田暖,麥飯蔥湯也可憐。試向城頭高處望,人家幾處未炊煙。”章文懿公懋曰:“待客之禮,當存古意。聞薛文清待客,只一雞一黍,酒三行,食飯而罷,此可為法。”

    貧者入一錢,出不及一錢,雖貧亦富也。富者入千錢,出浮于千錢,雖富必貧也。故強取不如節用。百日省,一日不省,則一日之失與百日不省同。百事節,一事不節,則一事之耗與百事不節同。

    高景逸先生曰:“凡家之興,必有思艱之人始基之。”
    人家有資蓄,便宜置產,利雖薄而穩當,且可貽之久遠。 

    勤儉類

    入其家,聞書聲紡織聲,俱是隆興氣象。
    諸鐵閶曰:“富不在他求,惟使天無遺時,地無遺利,人無遺力耳。”
    柳靖公戒弟曰:“虛擲歲月,得罪于天;荒蕪田土,得罪于地。戒之戒之!” 

    仁厚類

    郭暖尚升平公主,琴瑟不調。暖曰:“汝倚乃父為天子耶?我父薄天子而不為!”主恚入奏。子儀聞之,囚暖入朝待罪。代宗曰:“不疾不聾,作不得阿家翁。兒女閨房之言勿聽。”

    毛氏斛銘曰:“出如是,入如是,子孫亦如是。”又曰:“少收幾粒,多收幾年。”

    黃山谷《戒殺詩》云:“我肉眾生肉,形殊體不殊。原同一種性,只是別形軀。苦惱從他受,肥甘為我須。莫教閻老判,自揣更何如?”

    恐傷行蟻塵推地,為惜飛蛾紗罩燈。其事甚小,其心其慈,擴而充之,仁不可勝用也。 謙和類

    王通屢征不起,弟子問息謗,曰:“無辨。”問止怒,曰:“不爭。”又曰:“聞謗而怒者,讒之囮也!見譽而喜者,佞之媒也。”卒,謚為“文中子”。

    唐王播少孤貧,客揚州惠照寺木蘭院,不能自給。每隨僧稠粥。寺規鳴鐘會食,久而厭怠,乃飯過擊鐘。播甚不平,勉為含忍。因題壁云:“上堂禪位各西東,慚愧阇梨飯后鐘。”后二紀,出鎮襄陽,復訪舊游。因見向日所詠,以紗罩罩之,續題云:“二十年前塵撲面,而今始得碧紗籠。”又吟感舊一絕云:“二十年前此地游,木蘭花發院重修,于今再到經行處,樹老花殘僧白頭。”光祿卿王守和未嘗與人有爭。嘗于幾案前大書“忍”字,于帷幌之屬,則以繡畫為之。明皇知其名,不時召對,曰:“卿名守和,已知不爭。好書忍字,已知用心。”奏云:“臣聞堅則易斷,剛則必折,萬事忍為上,和為最樂。”上甚善之。

    楊宗喬、尹新卿峭直不相容。一日,桂古山過之,喬告以故。山曰:“譬如對弈,且饒一著;譬如爭路,且退一步,便無事矣。”喬惕然謝教。夏翁者,江陰巨族。嘗舟行,甫過橋,一人擔糞傾入船中,濺及翁衣。看其人,乃舊識也。僮輩大怒,欲登岸歐之。翁曰:“此出不知耳,知我寧敢犯處?”因好言遣之。及歸,查閱債簿,此人乃負三十金,無償,欲藉是求死。遂以詣翁,翁為之毀卷,其人無釁可乘,竟弭其禍。

    長洲尤翁開錢典,聞鋪中哄聲,出視,則鄰人也。司典者訴曰:“某將衣質錢,今空手來取,反出詈語,天下有是理乎?”翁見其人,仍悍然不遜,乃諭之曰:“我知汝意不過為度新年計耳。此小事,何以爭為?”命檢原質,得衣帷四五事,翁指絮云:“此御寒不可少。”又指道袍云:“此與汝拜年用。他物非所急,似可留也。”其人得衣二件,且見主人和厚,遂默然而去。是夜,竟死于他家。此人因負債多,涉訟經年,家為之破。已服毒,瞷尤翁可詐,特來尋釁。不與較,無處生波,則移于他姓耳。或問翁何以預知其謀而忍之?翁曰:“凡無理相加,其中必有所恃,小人所恃者,命而已。小不忍則受其禍。”聞者嘆服。

    吳翁,諱大倫,號至愚,武進人。叔資饒無子,翁系長房次子,例應繼從。有弟利貲財而強繼者,翁勿與較,慨然讓偏。繼其居曰:“聽天”,終身絕口不言應繼也。侄代麓諱獄,四歲孤,翁撫養教育如已子,因得成進士。后代麓易簀時,囑諸子曰:“吾賴叔父以成人,子孫當共戴之。”翁仲子昆麓諱◆,登賢書,為理學名儒,至今五世,科第接踵。

    起家之人易于成立者,蓋服食器用及吉兇百費,規模淺狹,故日入之數浮于日出,所以常有余。承家之子,易于傾覆家者,蓋服食器用,規模廣大,又財產各分門戶,則費自倍前,漸費漸耗,何以支吾?故“由約入侈易,由奢入儉難。”

    國朝橙墩,豪邁好客。一日設宴,忽失金杯,家人四覓。有愛妾蘇氏誑曰:“杯已收貯,不須尋矣。”及客散,語公曰:“杯實失去,尋說不得,公平日愛客任俠,豈可因一杯故,令名流客懷不安乎?”公稱善。

    一士人赴省試,偶遇相公叩之,相者曰:“公骨相寒苦,不能成名。”揭榜果黜。再往,問終身果何如?相者曰:“功名豈敢相許,如種大陰德或可以回造化。”士子歸,自念我貧窮,濟人利物事安能為之?徐思嘗見為師者多誤人子弟,我從今當盡心教導,以稱陰德。后赴省試,復叩前相者,相者曰:“公形骨俱變矣,定應榮達。”揭榜果中。第十七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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