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范君三章》 魯迅

作于：（１９１２年）
我于愛農之死，為之不怡累日，至今未能釋然。昨忽成詩三章，隨手寫之，而忽將
雞蟲做入，真是奇絕妙絕，辟歷一聲，群小之大狼狽。今錄上，希大鑒定家鑒定，
如不惡，乃可登諸《民興》也。天下雖未必仰望已久，然我亦能已于言乎？二十三
日，樹又言。
原詩最初發表于１９１２年８月２１日紹興《民興日報》，暑名黃棘。１９３４年
魯迅把第三首編入《集外集》時題作《哭范愛農》，“當世”作“天下”，“自”
作“合”，“此別成終古，從茲絕緒言”作“幽谷無窮夜，新宮自在春”。許壽裳
《懷舊》：“先兄讀了，很贊美它；我尤其愛‘狐貍方去穴’的兩句，因為他在那
時已經看出袁世凱要玩把戲了。”
①《詩·鴟［號鳥］》：“風雨所飄搖。”
②白眼：《晉書·阮籍》：“（阮籍）見禮俗之士，以白眼對之。”雞蟲：杜甫《
縛雞行》：“雞蟲得失無了時，注目寒江倚山閣。”雞蟲暗指排擠范愛蟲的自由黨
主持人何幾仲，故“奇絕妙絕”。
③荼苦：《詩·谷風》：“誰謂荼苦，其甘如薺。”
④李白《早春于江夏送蔡十還家云夢序》：“海草三綠，不歸國門。”
⑤大圜：《呂氏春秋·序意》：“爰有大圜在上。”
⑥緒言：《莊子·漁父》：“曩者，先生有緒言而去。”

āi fàn jūn sān zhāng
哀范君三章

fēng yǔ piāo yáo rì, yú huái fàn ài nóng.
風雨飄搖日，余懷范愛農。
huá diān wēi liáo luò, bái yǎn kàn jī chóng.
華顛萎寥落，白眼看雞蟲。
shì wèi qiū tú kǔ, rén jiān zhí dào qióng.
世味秋荼苦，人間直道窮。
nài hé sān yuè bié, jìng ěr shī jī gōng.
奈何三月別，竟爾失畸躬。
hǎi cǎo guó mén bì, duō nián lǎo yì xiāng.
海草國門碧，多年老異鄉。
hú lí fāng qù xué, táo ǒu yǐ dēng chǎng.
狐貍方去穴，桃偶已登場。
gù lǐ hán yún è, yán tiān lǐn yè zhǎng.
故里寒云惡，炎天凜夜長。
dú chén qīng lěng shuǐ, néng fǒu dí chóu cháng?
獨沉清冷水，能否滌愁腸？
bǎ jiǔ lùn dāng shì, xiān shēng xiǎo jiǔ rén.
把酒論當世，先生小酒人。
dà huán yóu míng tīng, wēi zuì zì shěn lún.
大圜猶茗艼，微醉自沈淪。
cǐ bié chéng zhōng gǔ, cóng zī jué xù yán.
此別成終古，從茲絕緒言。
gù rén yún sàn jìn, wǒ yì děng qīng chén!
故人云散盡，我亦等輕塵！